□闫辰国

　　三哥今年67岁。前一段时间，一向风里来雨里去、如铁人般不知疲倦的三哥，在地里劳动时忽然晕倒了。闻讯，我有些意外，忙驾车返回老家。见我专程赶回，他从床上坐起来，踉踉跄跄地要给我倒水，嘴里说着：“没啥事，你们都挺忙的，甭惦记。”看他羸弱的样子，我心里不免酸酸的。

　　我与三哥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。那时我还小，大哥外出工作了，二哥当兵走了，四哥去了巨鹿。家里只剩下父母、三哥、我与两个妹妹。因我家人口多但劳力少，父亲年老多病，生产队照顾他，给他安排了季节性看护的活儿。一家六口的生活重担，自然压在了三哥的肩上。

　　三哥初中毕业后就直接参加生产队劳动了。他虽然文化不高，但思维敏捷，打得一手好算盘，账目也理得清，先后做过生产队的出纳、会计。上世纪90年代初，他还当过几年村干部。

　　常言说：人的本事都是逼出来的。三哥能吃苦，因为他肩挑着一个家庭的重担。无论是弹棉花还是下地干活，中午收工回到家里，三哥累得倒头便睡，睡一觉起来，啃个窝头，就两口老咸菜，从锅里舀一碗米汤或溜锅水喝下，就又上工去了。

　　生产队有个砖厂，按件计工分。三哥为了多挣些工分，主动来到砖厂出苦力做砖坯。当时农村砖厂生产还很落后，都是手工制砖。三哥一天天重复着枯燥的动作，汗水浸透了衣服，浑身沾满了泥浆。为了节省时间，他索性带着中午的干粮。我下午放了学，常常骑自行车到砖厂帮他扶砖坯、上架。一只胳膊兜四块砖坯，两个小时下来，累得我腰酸背痛。第二天上学，胳膊还在疼痛，写字的手不停地发抖。

　　父亲在世时，有一手木工手艺，因三哥踏实肯干，父亲便将手艺传给了他。那时，三哥都是用晚上的时间做木工活，桌椅板凳、门窗衣柜、脸盆架子等应有尽有，这些物件他会带到集市上售卖。他曾给一家小工厂订做过一批装铁钉的木头盒子，连续多日挑灯夜战，俨然像个陀螺，一刻也不停歇。

　　三哥很早就有经济头脑。我中学毕业后没事干，他一有空就带我做些小买卖。譬如买卖棉花，从中赚取差价；把家里种的红薯加工成淀粉，驮到邢台向沿街小饭店兜售；从巨鹿县贩梨到邢台或周边县零卖。

　　家里做饭的柴火不足了，三哥带我到邢台等地的木器厂驮些锯末刨花。在工厂，这些都算是垃圾，一毛钱一麻袋让随便装。我和三哥拼命往麻袋里装，还用木棍在麻袋里夯实，两个大麻袋捆在自行车两侧，麻绳在鼓鼓的麻袋上都勒不出痕迹。路上要是不小心摔倒了，一个人根本扶不起来。

　　三哥身高不过一米六，但干活快、效率高，力能扛鼎，无论是锄地还是收割小麦，他比一般人都快。前些年，我在市里的房子需装修地面，三哥知道后从老家带了几个晚辈过来帮忙。他从马路上装满一袋袋的砂子，来来回回负重步行七层楼而不歇。三哥风雨中忙碌的身影，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场面令我难忘。我也是在他的影响下慢慢成长，变得优秀、勇敢、坚强。

　　我当兵走之后，他成立的木工厂初具规模，上了电气化设备，还有几个小徒弟帮衬着，生意红火。后来，由于农村市场搞活催生了多种经营，南方积木式家居对农村市场需求的冲击，最终，他的木工厂经营不下去了。

　　我们兄弟五个，四人在外工作。家里只有三哥在土里刨食。但他不怨天尤人，自立自强，靠一双手养活了三个儿女，为子女撑起了一片天。三哥秉承了父亲少言寡语、与人为善、与世无争的性格。遇到乡亲们谁家有了困难，他都主动伸出援助之手。谁家过红白喜事，他也主动上前，不图回报，不计得失，舍得东西，舍得力气，在当地赢得了口碑。

　　前几天，我打电话询问他的病情。他说：“好些了，正在地里试着干点活，活动活动筋骨，不愿意歇着……”听到他的声音，我仿佛看到电话那头的三哥硬撑着在田间劳作的画面。三哥像一头老牛，无须扬鞭自奋蹄；三哥像一只蜜蜂，辛勤地劳动，在为自己、为家庭、为儿女酿造生活的蜜……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邢台市公安局信都分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