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宋雁龄

　　老家院子里有两棵石榴树，长在北屋前面两边的花池里。

　　三十年前新房落成，父亲想在院子里种两棵法国梧桐树，而母亲心心念念想栽种果树。为此，全家人还在饭桌上开了一次家庭会议，讨论种什么。最后，石榴树胜出。过了几天，父亲和母亲特意去市里买来一棵石榴树苗，拇指粗细，根茎被土包着，栽种在西边的花池里。从最初的只长枝叶，到后来渐渐变得粗壮，直至开花结果。这棵石榴树，躯干遒劲有力，努力向上生长着。微风中，树冠的枝杈轻扫着二楼阳台的边缘。

　　东边那棵晚了几年，那时两边花池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，最后父亲铲除了一些薄荷，总算让它在几株芭蕉的旁边安了家。

　　虽然不是同时栽种，经过父亲的修剪呵护，两棵石榴树的外形看起来竟然很相似，只是东边这棵稍细一些，叶片纤细修长，叶子更加稠密。石榴花开时，东边的满树花，树叶倒成了点缀。由于得到了卖家的保证，父亲一直坚信两棵石榴是一个品种。这份信任，一直等到结了石榴后才土崩瓦解。一个颗粒大如玛瑙，一个小如粉红的水晶；一个甜如蜜，一个酸似醋。

　　进了五月，当百花逐渐开败时，石榴树结花苞了，橙红色的，星星点点掩映在绿叶之中，可真是万绿丛中“百”点红！轻轻将一根枝条抻到眼前，有着光滑而有腊质的油腻感，花苞顶部裂开了六个小口，从里面冒出薄如蝉翼，犹如红绸一样且带有褶皱的花瓣。待全部绽开，丝丝缕缕抱在一起的淡黄色花蕊终于映入眼帘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花瓣凋谢，花苞底部渐渐“膨胀”，那就是石榴。“五月榴花照眼明，枝间时见子初成。”这是韩愈在《题榴花》中的两句，寥寥十几字就勾画出了石榴花开时的繁茂烂漫。这成熟与美丽，让多少人为之陶醉、赞美！

　　踏上台阶走进北屋前，总能和西边这棵石榴树有接触，不是被它垂下来的枝叶扫到脸颊，就是被沉甸甸的石榴撞到了额头。这时，来访者们都会发出一声感叹，这石榴长得真好！邻居大婶会扭过头，一本正经地对母亲说“石榴红了一定给留俩”。接着又看看东边那棵，说：“只要这西边的，东边的就算了。”听了这话，母亲总是“呵呵”笑着，点头应允下来。

　　姥姥家也有一棵石榴树，种在北房前的东窗下。穿过狭窄细长的前院，还没来到北房前，从圆形拱门里，就看到弯弯曲曲的树干，走近了，才发现它长得比房子还要高。我不知道这棵石榴树的年龄，只记得自记事起，它已经在那个角落里安静地生长着。每到秋天，通红的石榴挂满枝头，像是迎接孩子们回家的一盏盏红灯笼。

　　姥爷的生日也在秋天，那天姨们舅们都会回家给姥爷祝寿，也是我们小孩子最高兴的日子。吃过午饭，在大人们充满担心的嘱咐声中，我们纷纷沿着梯子爬到房顶，去摘石榴。一手抻过长长的枝条，一手抓住石榴，逆着梗的方向，将石榴撇下来。

　　等每个人的兜里都装满了石榴，才肯从房上下来，一一交到大人的手中，咽着口水，等着吃石榴。大人们只好放下正在择的韭菜，停下聊的家常，把石榴用指甲掐出一条竖缝儿，双手用力一挤，再掰开，通红的石榴籽全都暴露出来了。接过石榴，迫不及待剥开皮，把籽放满手心，最后一起放到口中咀嚼。

　　十多年前，姥爷生病去世了，留下姥姥一个人在院子里生活。每年回去，我都会去看望姥姥，再后来，姥姥被两位舅舅接去同住，直到也永远地离开我们。这之后，我再也没有回过姥姥家的院子，留在记忆深处的是圆拱门里的石榴树和小时候尝过的甘甜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秦皇岛市公安局海港分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