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共场所暴力打人，施暴者该担何责?

　　律师解析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背后的法律问题

　　□记者 林扬阳

　　6月10日，“唐山多人烧烤店围殴女子”话题冲上微博热搜榜第一。该事件一经曝光，立刻引发众怒。

　　根据热搜上发布的视频显示，一家烧烤店内，一名男子对正在用餐的一名女性进行骚扰，被拒后殴打该名女子。与该男子同行的多人参与殴打，并将被骚扰女子拽到店外街道上持续踢打，在场阻止的其他3名女子亦遭到多名男子不同程度殴打。

　　事件发生后，河北省唐山市公安局路北分局连续发布5则警情通报。根据通报，截至6月11日下午，该案9名涉案人员已全部归案。该案根据河北省公安厅指定管辖，由廊坊市公安局广阳分局侦查办理。目前，两名受伤女子正在医院接受治疗，伤情稳定，无生命危险。另两名女子伤势较轻未住院。

　　抓获涉案人员只是第一步，连日来网友们在对打人者表达了强烈愤慨的同时，对打人者该当何罪、如何量刑，遭受不法侵害受害者如何正当防卫，性骚扰如何界定、骚扰者如何承担法律责任等法律问题展开激烈探讨。针对网友们广泛关心的问题，记者采访了福建重宇合众(泉州)律师事务所副主任魏垂进律师，对此进行详细解答。

　　■关注点一

　　公共场所暴打他人，施暴者该受何处置?

　　问题①：施暴者涉嫌什么犯罪?

　　律师解答：如果案件事实如媒体所报道那样，这个案件可能涉嫌寻衅滋事罪或者故意伤害罪。从目前媒体报道的情况来看，施暴者抚摸受害人在先，被拒绝后仍继续动手，因此引发冲突。多名施暴者在公共场所随意暴力殴打4名被害人，对被害人身体造成伤害，严重扰乱社会秩序。这种随意殴打他人的行为，情节恶劣，构成寻衅滋事罪。

　　在对被害人伤势进行鉴定后，如果两名住院被害人的伤情程度鉴定达到重伤以上，按照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《关于办理寻衅滋事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第七条的规定，实施寻衅滋事行为，同时符合寻衅滋事罪和故意伤害罪的构成要件的，依照处罚较重的犯罪定罪处罚，也就是按照故意伤害罪定罪处罚。因为犯故意伤害罪重伤可以判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寻衅滋事罪一般情况下判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。

　　另外，目前涉案的9人中，去聚餐但没参与打人行动的应该是不构成犯罪的，如果涉及别的案件另议。

　　问题②：施暴者的行为如何量刑?

　　律师解答：如果是故意伤害罪，《刑法》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：“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，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。犯前款罪，致人重伤的，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;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，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、无期徒刑或者死刑。本法另有规定的，依照规定。”

　　如果是寻衅滋事罪，《刑法》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，随意殴打他人，情节恶劣的，破坏社会秩序的，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。纠集他人多次实施前款行为，严重破坏社会秩序的，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可以并处罚金。

　　不同的罪名相应的量刑幅度也是不同的，因此确定量刑的前提是确定施暴者所涉嫌的罪名。另外，法院在判决时，也会区分施暴者群体的主犯及从犯地位，以及考虑施暴者是否有前科劣迹，是否构成累犯，是否积极赔偿被害人经济损失、达成和解、取得谅解等诸多情节进行量刑。

　　问题③：施暴者醉酒是否会影响法律责任认定?

　　律师解答：不影响。《刑法》第十八条第四款规定：“醉酒的人犯罪，应当负刑事责任。”醉酒的人并未完全丧失辨认、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，而且行为人对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导致醉酒的发生，完全有控制能力，因此施暴者是否醉酒不会影响法律责任认定。

　　问题④：该事件中，涉案的9名人员是否为恶势力?

　　律师解答：根据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、公安部、司法部出台的《关于办理恶势力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》第4条及第7条的规定，恶势力是指经常纠集在一起，以暴力、威胁或者其他手段，在一定区域或者行业内多次实施违法犯罪活动，为非作恶，欺压百姓，扰乱经济、社会生活秩序，造成较为恶劣的社会影响，但尚未形成黑社会性质组织的违法犯罪组织。主要表现为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于2年之内，以暴力、威胁或者其他手段，在一定区域或者行业内多次实施违法犯罪活动，且包括纠集者在内，至少应有2名相同的成员多次参与实施违法犯罪活动。对于“纠集在一起”时间明显较短，实施违法犯罪活动刚刚达到“多次”标准，且尚不足以造成较为恶劣影响的，一般不应认定为恶势力。因此涉案的9名人员是否构成恶势力，还需公安机关进一步侦查。

　　■关注点二

　　遭受不法侵害，受害者如何正当防卫?

　　问题①：被打女孩是否存在过错?

　　律师解答：不存在过错。从视频中可以看到，被打女孩明确拒绝施暴者的骚扰行为，口头制止并拨开施暴者的手。而施暴者一再纠缠，并且率先使用暴力。在这段时间内，并没有其他力量来制止施暴者的行为。作为弱势的一方，女子及其同伴的反抗行为不应被认定为存在过错。

　　问题②：遭受侵害时如何正当防卫?

　　律师解答：这个问题要求我们正确认识正当防卫的概念及条件。通常认为成立正当防卫，应当同时符合起因、时间、主观、对象、限度5个条件。

　　首先，起因条件规定了在面临什么情况时可以进行正当防卫，即正当防卫的起因是存在不法侵害。其次，时间条件就是指什么时间可以对不法侵害人进行正当防卫。根据《刑法》规定，正当防卫必须是针对“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”，即不法侵害已经开始、尚未结束。再者，在主观条件方面，防卫人在进行正当防卫时，主观上必须具有正当的防卫意图、目的。正当防卫必须是为了使国家、公共利益、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、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不法侵害。然后，在对象条件方面，根据《刑法》规定，正当防卫必须针对不法侵害人进行，而不能针对不法侵害人以外的第三人进行。最后，在限度条件方面，进行正当防卫的时候，采用的手段、方式、力度和造成的结果不能过分超出限度。

　　问题③：正当防卫的界限在哪里?

　　律师解答：要在法定限度内进行防卫。我国《刑法》第二十条第二款规定了防卫过当的刑事责任，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，应当负刑事责任，但是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。判断防卫过当的标准有两条，一是明显超出必要限度，二是造成重大损害。

　　问题④：受害者如何实施自我救济?

　　律师解答：在碰到相关情况时，受害人应想办法尽快逃离现场，或者找到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地方，向身边的群众寻求帮助，及时报警。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，不建议以自己单薄的力量去跟歹徒做正面的直接对抗。

　　在案件发生后，作为受害人，应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立案侦查，包括及时进行伤情鉴定，如实向公安机关陈述案件事实。同时，随着诉讼程序的推进，受害人也可以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赔偿，要求被告人在承担刑事责任的同时承担民事赔偿责任，主张身体恢复健康的赔偿金、误工费、精神损害赔偿费，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。

　　■关注点三

　　发生恶性暴力事件，围观群众该如何制止?

　　问题①：围观群众没有出手帮忙是否需要承担法律责任?

　　律师解答：单纯的围观而不去救助，根据我国目前的法律，并不违法，法律没有规定如此性质的旁观者具有救助义务。

　　根据视频来看，几名施暴者穷凶极恶，围观群众贸然劝架亦存在被误伤的可能。且根据报警记录，现场有不少围观群众都报了警。因此，无论从道德上还是法律上，都无法对围观群众过多苛责。

　　问题②：只有本人反抗施暴，才属于正当防卫吗?

　　律师解答：不是。《刑法》第二十条规定：“为了使国家、公共利益、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、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，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，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，属于正当防卫，不负刑事责任。”因此，他人也可对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行为进行制止，如果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，也属于正当防卫。

　　问题③：围观群众可以采取哪些方式帮助受害者?

　　律师解答：围观群众帮助受害者有多种形式，比如可以奋力反抗，对不法侵害行为进行正当防卫;比如及时报警，让警察介入，避免伤害扩大;比如拍摄现场视频固定证据，到公安局如实提供证据及证言。但是，见义勇为需量力而行，如果与不法分子力量差距悬殊，尽量选择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，及时报警，并帮忙固定证据。

　　问题④：围观群众见义勇为被伤害，可以索赔吗?

　　律师解答：可以。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》第一百八十三条规定：“因保护他人民事权益使自己受到损害的，由侵权人承担民事责任，受益人可以给予适当补偿。没有侵权人、侵权人逃逸或者无力承担民事责任，受害人请求补偿的，受益人应当给予适当补偿。”

　　因此，如果见义勇为制止暴力行为，自己却受伤了，可以向施暴者索赔。但是，如果施暴者无钱赔偿，见义勇为者可以向受害者主张一定的补偿。

　　其中一名涉案人员被抓获(图片来源网络)

　　该案由异地警方办理(图片来源网络)

　　■关注点四

　　性骚扰如何界定，骚扰者如何担责?

　　问题①：该事件中，男子骚扰女子是否构成性骚扰?

　　律师解答：《民法典》第一千零一十条规定：“违背他人意愿，以言语、文字、图像、肢体行为等方式对他人实施性骚扰的，受害人有权依法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。”从视频来看，该男子用手摸女子的背部，在被女子拒绝后仍用手继续去摸，男子的行为显然是违背了女子的意愿，以肢体行为实施了性骚扰。

　　问题②：骚扰者如何承担法律责任?

　　律师解答：对他人实施性骚扰，属于侵犯他人人格权的行为，应当依法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。同时，因性骚扰一般对被害人精神造成伤害，对身体不会造成伤害，因此，可以依照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》第一条之规定，结合性骚扰的情节及造成的损害后果，向骚扰者主张精神损害抚慰金。

　　律师提醒

　　在遭受不法侵害时，尽量保持冷静，不要与歹徒正面对抗，应想办法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，寻求周围人的帮助，及时报警。案件发生后，可向法院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赔偿，维护自身合法权益。对于碰到不法侵害行为的围观群众，伸出援手应当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进行，且应该保持一定限度。

　　同时，醉酒不是作恶的借口，法律尊严不容亵渎，藐视法律必将受到严惩!

　　此外，律师建议，群众举报是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有力武器，各扫黑除恶成员单位要切实拓宽涉黑涉恶腐败举报渠道，梳理群众举报线索，确保涉黑涉恶线索件件有反馈、件件有回音。

　　短 评

　　朗朗乾坤，众目睽睽之下，性骚扰不成，恼羞成怒围殴女子，下手之狠，令人发指!如此猖狂暴力，挑战了社会法治和道德双重底线，更严重威胁到人民群众的安全感。

　　法治社会，岂容暴力横行?希望司法机关从严从快惩处施暴者，还受害者公道，给社会大众交代，也为其他目无法纪之徒敲响警钟。

　　同时，继6月10日唐山蛋糕店老板实名举报涉黑团伙敲诈勒索、暴力打砸后，6月11日、12日分别有女子实名举报遭逼迫下跪打“白条”，多人实名举报唐山女子徐某诈骗等，3天3份实名举报，足见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”。

　　扫黑除恶，刻不容缓!希望唐山政法机关扎实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“回头看”，深挖彻查，除恶务尽，切实防止黑恶势力和各种乱象卷土重来、回潮重生，用实实在在的工作业绩，重塑群众丢失的安全感!各级政法机关举一反三，持续深入推进常态化扫黑除恶斗争，勇于担当，敢于亮剑，为人民群众生命安全“保驾护航”!

　　□扬阳

　　值班编辑：林少颖 审核：方琮 高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