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阳而生

　　□马士江

　　过午的阳光洒进人声鼎沸的校园，也洒向实验中学门外宽阔的场地。那里站满了静候学生的家长，连毗邻的街道也挤满人，他们个个翘首望向校门的方向。少时，大门开启，高考结束的学生们鱼贯而出，有的欢呼雀跃，有的步态从容，有的低头不语……

　　我沉浸在眼前的“风景”里，有欣赏，有感悟，也有慨叹。上世纪80年代初的我经历的那个场景，倏然间似乎穿越了42年的流光，清晰浮现在脑海。我分明就是那低头不语、无声缓行的学生中的一员。与其不同的是，他们还能寻觅前来迎接的家人，而我一路埋头不语，凭借脚下乡路的指引，在炎炎烈日下，独自走回了远在十几公里外的家。

　　那是我人生中参加的唯一一次高考。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时，我正好初中毕业，就此看到了走出农村“鲤鱼跳龙门”的曙光。1978年初，靠着卖掉家中一把旧式坏掉的紫檀木座椅，我缴够了考入县第二中学读高中的学费。县第二中学，当年是全省重点中学，在那里只要认真苦读，将来就有考入大学的希望，成为人人艳羡的“天之骄子”。夜晚满天星斗，校园灯火通明，数千名学生规范而有序地坐在各自教室里，共同追逐着同一个梦想。

　　人生命运与时代偕行，更与家境密切相连。高二的一天下午，家里托人来校找到我说：“你父亲礼拜三不能来送粮啦，自己回家取吧。”当年在寄宿学校读书，农村学生都是背着或玉米或高粱或红薯粉做成的干粮进校的。经我多次追问，来人才压低声音说出实情。原来，父亲在医院查出了癌症，而且是晚期。瞬间，我觉得天旋地转，一屁股蹲坐在地上。转眼就是高考（当时高中为二年学制，延期半年到7月高考），我还能参加吗？

　　听从家里人的意见，我还是参加了高考，但结果可想而知。当时应届能考入大学者凤毛麟角，更多的学生通过多次复读才进入大学。我显然没有这样的机会了。所以，高考结束，我便走出校门，回家耕种五亩承包而来的薄田。

　　父亲去世后，家贫如洗，我与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。惨淡生活的负荷，压在我羸弱的肩头。“站直了，别趴下！”我咬紧牙关，艰难中一次次逼迫自己。接下来的日子，我以“天道酬勤”为信仰，秉承古老的“耕读”方式，开启了“知识改变命运”的自我拯救征途。在母校老师的帮助下，我多方求取到教师所用的《教学参考书》，以“我当我师、我做（题）我判（对错）”的自修模式，在建构梦想中，日复一日地奋斗。

　　时代在历史长河中逐浪向前，既向奋斗者发出召唤，也给每位驰而不息者编织出生活向好的斑斓。1981年3月，全乡民办教师缺额公开考试招聘的消息，犹如浩荡春风，吹遍大街小巷。6名民办教师缺额，吸引了全乡28个村的高考落榜生、大龄“秀才”160余人应试。至今难忘的是，当我第一个接过聘书时，乡政府王秘书脱口而出的浪漫诗句：众里寻他千百度，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是的，我乃一介寒门布衣，年方十七，更是无名小卒，却以近乎满分的成绩折桂。脱颖而出的我，做了自己的胜利者。

　　随后的人生岁月，我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，不断追逐视域里新的潮头，历经辗转，终于来到了县委机关就职。再与时年考入大学的同学相聚，酣畅处总要朗诵方志敏的《咏竹》诗句：“雪压竹头低，低下欲沾泥。一轮红日起，依旧与天齐。”既抒发自己的昨日奋斗，更感恩置身伟大的时代。尽管不同人生有不同梦想，不同人生有不同困厄，只要葆有初心不懈奋斗，逆境处失利不失志，依然向阳，就能不负韶华，成就更加美好的自己。

　　经过多年党委机关生活的淬炼成长，现如今我来到履行法律监督之职、维护公平正义的检察机关。自幼秉性耿直、遇事喜欢明理，这职业与我心灵所向相应，也是我人生路上最为惬意的选择。寻常的日子，我朱紫辨析、还原真相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。斑斓生活中，我匡扶正义，用法治力量塑造着社会崇善向美的风景……

　　夜幕里，街道上华灯璀璨。我下班途中，再度经过实验中学校门，这里格外静谧，与白天的喧闹形成鲜明的比对。我以自己这些经历劝慰高考失利失意的学子，以励其志，加勉其身，期许他们拥有美好幸福的未来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临西县人民检察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