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梁桐纲

　　古营盘，其实是内蒙古自治区察哈尔右翼前旗玫瑰营镇的一个行政村，村名的由来已无从考证，但就其地理位置观察，这里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则无悬念。或许是在久远的年代，曾有金戈铁马的将士们在此征战并安营扎寨而得此村名。

　　印象中的古营盘村位于乌兰察布市集宁区与察右前旗的地缘接合部，散落的土建民宅不太规则地坐落在这里，家家户户的土房子周围用黄土拍起半身高的围墙，算是一家一院了。这里与周围的村落相比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。然而，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，却牵动着我40多年的情思，魂牵梦绕地总想找机会到此去踏寻，去走访，去故地重游。

　　机会似是爱眷顾有准备的人。今年八一前夕，我和同年入伍的战友聂喜云到内蒙古，约定到集宁西山的皱褶里，去追寻保卫边疆的青春记忆。7月22日，是我们说好的进山的日子，出发时天公不作美，片片阴云从天边翻卷而来，不一会儿便遮住了阳光，就要下雨的天象搅动着我们将要出行的心。为我们带路的当地战友张银奎鼓动我们说：“咱当过兵的人什么时候被困难吓倒过，何况这点小雨？”一句话给我们鼓足了劲头。于是，我们不再犹豫，驱车往山沟里的部队老营房而去。

　　那座山沟，是我们青春生命的起点。老战友聂喜云带着孙子一路讲解当年戍边保国的故事，只见他那昏花的双眼，不时盈满了泪珠。古营盘村离这里步行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，具体有多远，当时没有人去估算。现在科技发达了，我用高德地图导航了一下，就是走小路穿行，也足有八九公里的路程。天上的细雨一阵紧似一阵地飘落下来，尽管如此，踏寻古营盘我们没有人打退堂鼓，就是冒雨也前行。似是天公有情，赶到古营盘村，一阵清风吹来，刚才还淅淅沥沥的细雨停了下来。眼前的古营盘村已今非昔比，宽阔的柏油马路从村边穿过，村民们盖起了宽敞的砖瓦房屋，只有远处已无人居住的几间破旧土房，像个老人坐在那里静静地叙说着当年。

　　上个世纪70年代，为了抵御外侵，保卫祖国，我们这支部队在争分夺秒苦练精兵，时刻准备打仗的同时，还全力投入了坑道施工、阵地建设的战备工作之中。我们踏寻的古营盘，就是当年我们连队执行开山碎石战备任务的场地。站在村边极目远眺，却看不到当年那凸起的山丘，难道是找错了地方？在我们犹豫地对话时，站在一旁的一位村妇热情地告诉我们：“你们找的地方没有错，只是那个山丘的青石被开采，已看不到当年的模样了。”说话间，一位壮年汉子从街头走来，问清我们的来由后，主动要为我们带路到原址踏寻。在路上，老乡对我们说：“看见你们就觉得亲呐，当年解放军就住在我家，我还吃过你们包的饺子，可好吃呢。”我说：“解放军和老百姓本来就是一家人啊。”我们说着走着，眼前出现了一个被挖得很深的山石坑，老乡指着那里对我们说，这就是你们要找的施工场地。我站在那里，看着残留在地下的碎石，望着不远处尚残存的百姓土房遗址，按照方位，仔细搜索着过往的记忆，认定老乡带我们去的地方，就是当年我们战备施工的碎石场。倏忽间，那难忘的一幕幕掠过眼前。45年前的初春时节，北疆大地仍是残雪一片，我所在的连队奉命到古营盘村北山丘处采石砸石子，保障集宁老虎山坑道施工建设。记得连长的动员简短有力，内容就是：战士面前无困难！总结起来一个字，“干”！连队根据总体要求为各排下达了每日砸石方数指标，各班排又为每个战士加码下达了指标进度，一句话，就是要超额提前完成任务。小老虎似的战士们穿着大头鞋，戴着帆布手套，一人一把铁锤，身背一壶清水，从山里的营房甩开脚板子，列队步行一个多小时，来到古营盘村边山丘下。年轻的战士们似乎个个都是多面手，经骨干简单地示范开山砸石子要领后，大家操枪弄炮的双手，很快就掌握了碎石技巧，摆开了战场。当时没有机械碎石设备，只能靠战士的双手将山石用钢钎采下，用扁凿錾子劈开后，战士们再将石块搬到各自席山而坐的砸石点，用穿着大头鞋的双脚夹住石块，再用铁锤粉碎，一锤不行，再砸一锤，直到一锤一锤将石头砸成标准尺寸的石子。坐在背阴处还有残雪斑驳的山丘上，迎着呼啸的山风，战士们比学赶帮，虎着劲儿地超额完成任务。渴了，喝上一口水壶里已经冰凉的清水；热了，用满是石尘的双手抹一下额头汗珠，划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猫脸儿。天气一天天转暖，战士们先前穿着的大头鞋换成了解放胶鞋，我们仍然用双脚夹着石块碎石。一次，举起的锤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脚侧面上，那个疼痛可想而知。当时战士们砸脚伤手的不计其数，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，走下施工火线的。

　　站在古营盘工地旧址，我们尽情地回忆着。战友张银奎指着西边的远山说道：“我们每天就是步行从那里来回呀。”远山——工地，工地——远山。我们谈起了全连近百号施工指战员的“战地午餐”。记得每到中午时分，已是饥肠辘辘的战士们，到了体力需要添油加力的时候，炊事班的战友们总是按时肩挑身背着做熟的饭菜来到工地。尽管炊事员战友想尽办法采取保温措施，但由于路途遥远，再加上天气寒凉，战士们吃上热汤饭便成了奢望。每天的午餐常常是用陈大米和失去油性的老小米混合蒸成的松散“二米饭”，土豆、洋白菜做成的炒菜常年不变，但战士们没有怨言，吃起来仍然是狼吞虎咽，吃着那个香啊，胜似山珍海味。战士们为了战备施工需要补充体力，要加油，要大干呀！

　　那时每天夕阳斜照时分，当看到我们超额砸出的碎石子，经过立方丈量后，在古营盘工地装上军汽车团配属的解放牌卡车，运往边城重地老虎山坑道作业工地，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。能为祖国在边疆浇筑打不垮、炸不烂，四通八达、能打能防、坚不可摧的地下钢铁长城，我们流血出汗，奉献青春和力量很值得。每每想起，没有懊悔，只有珍贵与自豪！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河北公安文联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