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楠又换了一身新装,绿油油的叶子上开出一层洁白的花,层层叠叠,就像仙女从天上洒下来的雪花。坡上有几株松柏,高而挺拔的主干,虬结的枝杈,残雪似的树叶,酷似一组远古时代的化石。

　　现在的二龙山看上去不像一座墓园,更像远离尘嚣、不被世俗纷扰的世外桃源,安静地坐落在老山脚下。

　　她拿出餐巾纸轻轻擦拭着手里的苹果,然后摆到前面的石板上。“良平,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没有说,妈去年动了一次大手术,左肺切掉一块。大夫说幸亏发现得及时,不然难说了……”

　　自从丈夫离开后,每当心里有事情的时候,她总是习惯来这里跟他说说话。

　　“去年5月份,离儿子高考不到一个月了,我把精力全部放在孩子的后勤保障上。偏偏在这节骨眼儿,妈突然莫名其妙地咳嗽,咳咳停停、停停咳咳。起先以为吃几片感冒药就能好,结果吃了药还是咳,心口还疼。我慌了,赶紧带她上医院,果然查出了大问题。当时拿着医生开的诊断书,我大脑一片空白。这几年妈动过几次大手术,又是胆又是肾,一个快70岁的老人,哪经得起这番折腾?那天我失眠了,我不能因为孩子高考耽误给妈治病,第二天我就陪妈住进了医院。那些天,我寸步不离守着她,怕妈受不了这个打击,我和病房里的几个病人一一打招呼,让他们不要说漏嘴,就说开的是‘肺大疱’。还好,妈不识字,拿着病历也看不懂上面写的啥……”

　　一阵风刮过,有几片叶子吹到了她的头发上,她仍不停地诉说着,一遍遍擦拭着眼前的黑色大理石墓碑。

　　“妈是瞒住了,儿子那边也不能疏忽,万一高考考砸了,可不是耽误一年那么简单。还好,直到现在,儿子还不知道奶奶得的是肺癌。”

　　“良平,你知道吗?儿子现在上的这所大学不是他希望的学校,他说不该是这个成绩。这是儿子的一个心结,他一直揣着一个梦想,想像你一样当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。”

　　“那天,我们一直谈到深夜。我说以后还可以继续深造,只要有真才实学,到哪里不是干?没想到,儿子反过来安慰我,说他已经长大成人,不能让我再操心了……儿子长大了,比以前更明事理了。给他零花钱,一分也舍不得花,说攒着当伙食费。他还知道抽空回来看望我们,说些让我和奶奶开心的话。”

　　“唉,好久没有这样和你唠叨了,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你说。想当年,咱们在徐州相识,在南京安家,你脱下军装走进警营,我一路追随。后来,咱们有了孩子,一家人何其幸福……儿子自从上了大学,变成熟了,能独立思考问题了。妈虽然身体不好,但有我照料,她过得很开心,邻居都夸我们像一对亲母女。其实啊,我从来没有当她是婆婆,她也一直把我当成亲闺女。日子虽然难了点,可再难,我也要撑下去。”

　　“这些年,你单位的同事没少来,他们始终没有忘记我们,嘘寒问暖,送钱送物……”

　　旷野传来一阵轻微的簌簌声,她丝毫没有注意,只是用手指在墓碑上来回摩挲,顺着那一笔一画,顺着那粗粝的凹槽,将墓碑上的字书写了一遍又一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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