罪恶总是在暗处滋生，有的甚至披着华丽的外衣。从打破豪车“圈子”到挖出制售假证犯罪网络，其战果出人意料，其过程错综复杂，而民警揭开谜底的过程，很帅！

　　豪车“插上翅膀，飞了”

　　起初这案子，看起来像诈骗，又像经济纠纷。

　　2023年2月初，上海市公安局浦东分局惠南派出所一连接到两起报案，案情大同小异：租出去的车，插上翅膀，飞了。

　　两辆车都价值不菲：一辆价值200多万元，一辆价值100多万元。车上安装了GPS，刚租出去，就被发现跑出了规定区域，承租人非但不还车，还始终拖欠租金。

　　豪车租赁不同于普通车，有一个圈子：常租豪车的，就那一小群人，或彼此相熟，或相互间是朋友的朋友。正因为如此，豪车租赁相较于其他，随意得多，有的连合同都不签，还有承租人租到车后又转租，车辆被转租好几手都是常事。这样一来，拖欠租金的，不鲜见，到期不还的，也不少。

　　在公安实务中，豪车租赁纠纷，通常被视作经济纠纷。在当时，既没有打击案例，也谈不上相关经验。

　　但这一次，接报民警觉得不一样。

　　车被租出去后，当天下午就直接跑出了上海。这让民警在心底里打了个问号：租车的动机究竟是什么？因为感觉有疑，惠南派出所立即与浦东分局惠南公安处侦查办案队联系。

　　刑侦工作做久了，对于犯罪的信号总是特别敏感，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，都会触动神经。办案队一中队中队长唐简垚、探长潘晓峰两位年轻的“老侦查员”，一听就来了兴致。详细研判之后，他们又调取了现有资料，一查，疑点众多。经初步调查，其中一辆车被开到了安徽，接手的是一家贷款公司——

　　难道车辆不是被转租，而是被拿去做抵押贷款了？

　　另一辆车的“命运”也大抵相同。这显然超出了“违约”的范畴，严重损害了出租人的财产权益；而车辆上午到手、下午开走，一番操作轻车熟路，足见租车人早有预谋。

　　当唐简垚、潘晓峰将想法汇报给领导后，得到肯定。随后，惠南公安处立即会同分局刑侦支队、惠南派出所成立专案组。

　　专案组成立后不久，两辆豪车的幕后承租人，也是诈骗嫌疑人张某，就落网了。

　　圈内、圈外的“张公子”

　　张某其人，圈子里，他更愿意别人叫他“张公子”，在周围人看来，“张公子”的厉害，在于他的座驾每辆都是豪车。

　　然而，这样的“张公子”，跟专案组调查出来的，完全不同。

　　张某出生于上个世纪末。那时候，浦东开发开放刚刚开始，在生于浦东的张某身上，刻着深深的印记：他的户籍地至今依然是烂泥渡路，他当初的家，如今已是拔地而起的金茂大厦。

　　烂泥渡路这名字，在了解浦东历史的人看来，早已湮没在陆家嘴腾飞的足迹中，可为何还顽固地留在张某的户口簿上呢？

　　原因很简单，张某的户籍无处可迁。这20多年，与陆家嘴的发展恰恰相反，张某一家并没有“腾飞”。张父好赌，当年他家的动迁补偿款，既没买房、也没置业，全填了张父的无底洞；而张某自己也跟父亲一样，好吃懒做、眼高手低，幼时读书不用功，长大了也不找工作，一家人坐吃山空，落得个没房、没钱、生活拮据。

　　张某虽然入不敷出，但花钱从来大手大脚，在所谓的圈子里混得有些名气。不知底细的，真把他当成“富二代”。他就这样，日间流光溢彩、纸醉金迷，夜间往小浴室、小宾馆里一窝。靠什么营生呢？掮客。

　　那些为他撑面子的豪车，也是他来钱的渠道。因为进了圈子，张某就靠租赁豪车、再转租来赚取差价，但是靠这种转租赚不了几个钱，而且极不稳定。

　　张某耽于享乐，日子是过一天算一天。在欲望的驱使下，他像一条贪吃的蛇在黑暗的洞穴中窥视，渐渐地，发现了豪车租赁行当的漏洞……

　　通过梳理张某的手机信息，专案组发现他近期很可能还承租过其他豪车。于是立即分头行动，循线倒追，一一找到出租人，调取了相关材料和车辆详情，最终，确定有6辆豪车经由张某承租，用于抵押贷款，涉案金额高达上千万元。

　　这些豪车被抵押后，很可能“覆水难收”。贷款公司“精明”得很，不仅有法律顾问，而且操作轻车熟路。他们法律手续齐全，将责任摘得干干净净，俨然“善意第三人”；车到手后，很快就会被租出去，有的还被转租几手，甚至卖掉。车主的追讨遥遥无期，而像张某这样的承租人，口袋没钱，指望他赔，当然也没可能。

　　至于张某的人生，也是“覆水难收”。民警们帮他“算”了一下：根据刑法的相关规定，他很可能面临最高无期徒刑的处罚。这当然怪不得旁人，游戏人生的人，必将把人生变为一场“游戏”。

　　案件到此，似乎可以完美收官。但是，不然；为什么呢？有疑。

　　新的疑点

　　豪车案虽已真相大白，但逻辑上的疑点还不少。比如，既然豪车圈子那么小，张某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违约，租车公司为何还愿租车给他？再如，既然贷款公司那么讲究法律，张某又是如何用租来的车办理抵押呢？

　　任何疑点出现的地方，就是民警工作开始的地方。

　　于是一个又一个让张某看来堪称行当机密的事，就这样被刨了出来。

　　张某虽然游戏人生，但为了做好每场“游戏”，他做了不少准备。譬如，找“枪手”。在有过几次“有借无还”的不良记录后，张某上了租赁公司的“黑名单”，刷他这张脸怕是不行了，于是他就想办法找“枪手”代为出面，张某只需出千儿八百块钱就能达到目的。那么，问题又来了，“枪手”干几次后也不好租到车了——最好的办法，当然是用假身份。假身份还要对方相信，只能凭假证件。同样的道理，租来的车，怎么办抵押呢？也是凭假身份、假证件。

　　就这样，隐藏在诈骗之后的犯罪渐渐浮出水面。民警们眼前似乎敞开了一扇门，张某的故事进入到下一个章节。

　　“假证件怎么来的？”面对民警的问题。张某交代出一个微信名为“王磊”的人。顺着这个虚拟身份，专案组很快锁定了嫌疑人邹某，落地在上海市闵行区。

　　2023年2月10日，专案组赴闵行抓捕，因为前期准备充分，抓捕非常顺利。

　　出乎意料的战果

　　想不到，更大的困难，在抓捕之后。

　　虽然民警们知道邹某是出售假证件的、对抓捕后的发现有所预期；想不到，实际收获比预期的还多：邹某租住的近60平方米的房子，被堆得满满的，几乎没有站脚之处，只能勉强从中分辨出打印机、塑封机、空白户口簿、身份证塑膜、各类空白证件、各类假证书……

　　发现越多，物证越多，这当然令人欣喜，但是所有物证，均需清点、登记、录入、扣押，后续工作纷繁复杂，单是做完这些，就投入了三四名警力、用了整整两天时间。

　　后续完善证据链的工作，更加浩繁。经清点，从邹某处搜查到2000余枚伪造的印章，这些印章涉及的行业众多，每一枚都需调取真实印章、取样后、送至鉴定中心进行鉴定，鉴定期限15天。

　　这还只是工作事项之一，要做的还多着呢。比如，半年以来，邹某发出去200多件快递，到底哪些涉及假证买卖？还要尽快找出收件人，一一查明。

　　对自己的罪行，邹某供认不讳，民警们从他的身上，又挖出不少购买、使用假证的嫌疑人；可当问到“上家”时，邹某便讳莫如深了，实在抵不过，只供出了一个湖南的“刘老师”，说是他“定期送货”——编得是“有鼻子有眼”，可谎言编得再圆，也会露出马脚：在制售假证这“行当”，一般都是货比三家，谁家“货好”买谁家，哪有什么“定期送货”一说？

　　通过梳理、分析，专案组最终将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：居住于浙江苍南县的王某。天网恢恢，疏而不漏，王某随即落网。

　　不查不知道！光王某的“客户”就遍及全国，有五六十名，他们中有制假的，售假的，购假的……可谓盘根错节。

　　——看来，一切才刚刚开始！

　　从最初的“模棱两可”，到后来的犯罪网络；从“破圈”到“破网”，战果远超预期。但民警们并未因此沾沾自喜，反而更加感觉到肩上的重任。网络信息化时代，“圈子”的影响力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，如果是违法“圈子”，其危害性难以估量。找“圈子”难、“破圈”更难，需要投入无数心血、时间，但“圈子”的危害和“破圈”的战果，就是一种无形的鞭策和动力。

　　舍我其谁，只争朝夕，面对新挑战，民警们决心全力出击，闯出一番新天地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上海市公安局浦东分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