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白兰华

　　书签

　　一枚红叶，被一场叫做倒春寒的风追赶得无处躲藏。我融进风里奔跑起来，跑过风的速度，跑过红叶翻飞的距离，终于拦下这枚晕头转向、一意孤行的红叶。

　　红叶停在我脚尖，喘了一会儿气，便挺直身子，扑上我的脚背，像一只折翅的蝴蝶，努力靠住我的裤管，一动不动。

　　这是怎样的一枚红叶啊？它带有凛冽的木质的香气，却没有木质的厚度和硬度。它被虫子啃得千疮百孔，薄如蝉翼，椭圆的叶片残缺了一溜，恰似一枚精巧的月牙。

　　我擎着深褐焦枯的叶柄，旋转着叶片，看见叶面丝丝缕缕的筋脉伸展着触角在织一张网，网里映照着绯红的脸，它像做了什么亏心事，羞涩着，却也有晚霞般的迤逦与姣好。

　　透过红叶，我望见天空被分成了一格一格的小点。在我无法抵达的那些地方，究竟有怎样的欣喜与惊奇在等着我呢？我痴痴地望啊想啊，仿佛面对一个永远探究不到谜底的谜题。

　　我索性把这枚月牙小心翼翼夹在书页，宛若把易碎的梦种在了肥沃的土壤里。我想，会不会有那么一天，我喜欢的文字，纷纷跳进红叶的孔隙，让鲜红发亮的书签，写满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热望与憧憬，写满我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追求与期待……

　　彩雾

　　天上的祥云降落人间，粉艳艳聚成一片。像薄雾，氤氲在早春的枝头。像轻柔的飘带，系绕在毗河丰腴的腰身。

　　此时的毗河很美，宛若梳妆打扮的娇娘，红扑扑的脸，粉嘟嘟的额头，光洁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。此时的毗河很柔，一河碧莹莹的绸缎被祥云点染浸润，映照着车水马龙万家灯火，蜿蜒淌过城市的心脏。

　　因了一条河，城市显得湿润葱茏。因了一河水，城市添了妩媚生机。因了一年四季奔流不息的歌唱，生活高低错落的五线谱上，缀满铿锵悦耳、韵味悠长的音符。

　　我喜欢眺望那条红梅盛放、春光普照的路，顺着毗河逶迤前行，枝头的红艳娇美与水里的迷蒙婉约相映成趣相得益彰。春天一点点叩响黎明的梦境，春天一步步走向内心深处。

　　我喜欢徜徉在灿若云霞的花树下，像读书一样读着春天斑斓的文字。花香携着温暖的阳光在四周荡漾，颗颗文字从书页中蹦跳出来，在我头顶纷扬，在我心里织就一句句诗行。是无处不在的春风，是漫天飞舞的阳光，是争先恐后的花朵，是零落成泥的落红，化开了蛰伏一冬的情愫，让大地万物苏醒，睁开了春天的眼睛。

　　那些率先从寒冷的枝头冒出来的花骨朵啊，真像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火柴头，被风儿轻轻一擦，就“噗噗”地腾起火焰，聚焰成阳，将春天点燃，将早春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。

　　我愿做一只躲藏在花蕊里的蜜蜂，精心将时光酿成的蜜收藏，让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都充满芬芳，都像蜜一样甘甜。

　　野草

　　原谅我，我已经叫不出你们的名字了。其实，我们是经常见面的。你们在田边小径、在收获后的田野山坡兀自生长、兀自荣枯时，我看见你们悄无声息染绿大地，又悄无声息结籽枯萎，回归自然。一季一季，一年一年，你们经历着岁月流转的时候，我也在天地间行走奔忙，为生活劳碌为梦想努力，为一些潜滋暗长的忧伤唏嘘感叹。

　　你们疯狂收集春光，贪婪吮吸雨露，就像急需营养长身体的孩子，怯怯的眼神清澈而又坚定。一场雨一阵风，就让你们彻底苏醒，发芽吐蕊，绿浪翻滚。一席霜一把火，就让你们匍匐大地，委身泥土，魂归故里。

　　“野火烧不尽，春风吹又生。”古人早已为你们的坚韧写下注脚，为你们的生活智慧埋下伏笔。不虚妄，不矫情，总是那么顽强不息，却又如此小心翼翼，过着自己风雨飘摇的一生。

　　我的触角伸向春天深处，我一次次徒步寻找心中的春天。我总以为，最远最难以企及的地方有我的春天。你们急切地呼唤我，向我招手，向我点头，我却视而不见，一次次忽略和轻视。甚至你们在我走过时轻轻撩拨一下我的裤管，把你们思恋的露珠安放在我的脚背，而我竟浑然不觉，自顾自走开。

　　大地回春，阳光和暖，春风徐徐。油菜花、李花、桃花、樱桃花、海棠花……很多植物都开花了，色彩缤纷，芬芳扑鼻，蜂蝶环绕。很多赞美都给了花朵，很多奖项都颁给了春光。有谁留意那些刚冒出嫩芽伸展新叶的小草呢？你们也是春天的客人啊，你们也在用心触摸春天、深情地活在春天啊。

　　当我陪着妈妈经过那一大片收割了青菜的田地时，我被你们绿透田野、绿透空气、绿透春光、绿透天涯的气势震撼住了。高高低低，错错落落，绵绵密密，小花点点，星波逐浪。我蹲下身子，爱抚的手一一拂过你们柔滑温顺的额头。你们像温柔的小羊羔舔舐着我的手，我心灵一颤，触电般地无所适从。因为，我已经叫不出你们的名字了。

　　曾经我是多么希望遇到一片茂盛的青草地，将你们一兜兜割回家，让圈里哼哼唧唧的小猪享受你们体味的清香。我曾经认识每一株草的名字，知道你们的习性和长势，知道你们的喜好和用处。曾经，家家户户的孩子放学后都要背着背篼深入田野，割猪草是农家孩子的必备功课。

　　你们是我的恩人啊，我怎么就忘了你们的名字呢？面对一地疯长的野草，我像才识字的孩童，一 一问过妈妈。阳光照亮妈妈白花花的头发，我蹲在青草地里，春天的绿反反复复将我涂抹，我的心田是一片沃土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成都市新都区委政法委）